火塘边的人是在林烁大喊出声的时候察觉到不对的。

虽然大多数人都喝了酒，但也有些人滴酒不沾，比如风，他是个一杯倒。

风手里拿着好几串烤给林烁的肉，在撒孜然。他听见“乌拉”声，一下子把肉扔在石头上，握住刀，朝林子里跑去。

“风！”

岩点了几个战士跟在他身后。

“先祖撞见什么了？”

“不清楚。”

“风好凶的样子。”

树林距离火塘只有一百多米，今夜月光不亮，被云遮住，远远的只看见摇曳的树影。

树林里的声音倒是传到战士们耳边。

“下！飒！抓住他！”

“打他！”

“打他脸！”

“给熊帕报仇！”

熊吼声充斥树林。

“该死！是大熊部落的混蛋！”

风的身影一溜烟没入树林中。

其余的战士听着里面传来拳拳到肉的声音，脸色很不好看，想不到大熊部落的战士居然敢到他们部落抢人。

这是赤.裸裸的挑衅！

“上！打他丫的！”不用岩指挥，他们大步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，“打倒臭熊！救出先祖！”

眼看一场群架在所难免。

……

树下，风呆若木鸡。

“风你愣着干什么，先祖呢？”从他身后冲过来的人急道。

“那边。”风朝树上一指。

顺着他的手臂看去，战士们先是震惊，随后无语。

只见两头笨重的棕熊挂在树上，偌大的身躯抱紧树枝，艰难地向上挪动，嘴里发出“嘤嘤嘤”的叫声。

林烁站在树下，手叉着腰，酒意未醒。

他骂道：“你有本事搞偷袭，你有本事下来啊，别躲在树上嘤嘤嘤，我知道你欠抽。”

“下来啊下来啊下来下来下来啊！”他抬脚踹了一下树干，合抱粗的大树被踹得剧烈摇晃，树叶“哗啦啦”，脱发一样向下飘落。

棕熊被吓到，抖了一下，其中一头不慎压断树枝，“砰”一声栽倒在地，头上盖了一片绿叶。

林烁“乌拉”一声，棕熊熟练抱头。

“砰、砰、砰。”拳拳到肉的声音原来是这么传出来的。

旁边的灌木里有人躲不下去了，一个大熊部落的青年从暗处跳出来，接住林烁砸向大熊的拳头，“嘶”一抽面皮，大声道：“别打了！再打就出熊命了！”

林烁：“乌拉！”

青年脸上多了一个黑眼圈。

“别打了！我们认输，认输还不行么？”

“住手！”

林烁像是听不见，一拳捣到熊飒的眼窝，直接把他给打哭了。

“别打了呜呜——”

两个黑眼圈对称地挂在熊飒脸上，泪水像瀑布一样从脸上滑落。

林烁甩了甩拳头，问：“服不服？”

“服、服。”熊飒怕他还要打，抱着自己的熊，哭道：“我们像熊帕一样，给你当熊腿子还不行么？”

“烁哥！”他大声道。棕熊不会说人话，“啪叽”一屁股坐在地上，两爪抱紧林烁的大腿，往肚皮上一揣，歪头道：“嗷呜。”

以岩为首，部落的战士们：“……”

自己拼命跑过来究竟是为什么？看先祖收熊腿子？还是看棕熊卖萌？

总之，气势汹汹是气势汹汹不起来了。他们七手八脚拉开林烁，“算了，算了，打死不好，还得找地方埋。”

“我们是文明的部落，只打架，不杀人。”

“既然他们是真心真意想做熊腿子，先祖你就大发慈悲收下他们吧。”

林烁血液里的酒精经过一番运动消耗的差不多，头有点晕，他扶着风的肩膀，嘟囔道：“一头不够，又来两头，我才不给你们发工资，都给我种地去。”

“种种种。”熊下和熊飒被打怕了，说什么答应什么。

林烁看着两个廉价劳动力，顺眼了。

“小风子，扶朕回去！”

“喵。”

一个小小的身影穿过草丛，逆光走来，金色的瞳孔在黑夜下发光，它对这乱七八糟的一幕视而不见，走到林烁脚边，尾巴从他脚腕拂过。

林烁被清凌凌的目光一看，不知怎么，放开扶着风的手，眼睛盯住摇晃的猫尾巴，一眨不眨。

“喵？”知道我是谁么？

林烁乖乖地跟在自己的猫身后，走出树林。

他嘴里嘟囔：“宝贝、美人、走，咱们回洞。”

“……”

喵蛋回头一看，见风站在原地，影子伶仃地在地上拖出长长一条，他心情不错，恩准林烁摸了一下自己的尾巴。

先祖是走了，被他留下的部落人面面相觑。

“他们俩怎么办？”一名战士指着抱头蹲在地上的熊下二人。

岩道：“带走，和熊帕关在一起。”

“好。”

战士们把两人两熊围在中间，向部落走去，有人手痒，忍不住摸了把熊头。

“吼。”棕熊想咬，张了张嘴，不敢。

“嚯！”战士道。

“怎么？”

“我说这头怎么比平时大，还以为毛厚，结果是真胖。”

被先祖打胖的。

“真的么真的么？”战士们看稀奇一样，挨个来摸。

“啧啧。”咋舌声不断。

知道先祖凶残，想不到这么凶残。

“原来喝酒后很擅长打熊是真的？”

熊下、熊飒：“……”

等他们被带到熊帕面前时，两人两熊已经受尽了屈辱。

熊帕吃惊道：“你们怎么来了？”

“熊帕！”两人泪眼朦胧，激动地扑上前，大力搂抱失散多日的兄弟。

“呜呜，你也被打肿了？我就知道……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？”

“啥？”熊帕放下两手的烤串，擦掉嘴上的油，低头看自己胖了一圈的腰身。

他迟疑片刻，干巴巴道：“他们用烤串、烤全牛、还有石板烤肉侮辱我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咕咚。”熊飒咽了一下口水。

他看见一旁的青石上，棕熊帕坦着肚皮，抱着只灰鳞兽腿大朵快颐，吃得满嘴流油。

它和熊帕一样，肚皮在短短两天之内胖了一圈。

熊下走上前，摸了摸帕的肚子，“是真胖，不是被打胖的。”

沉默、沉默是今夜的大熊部落三人。

“你们还没说，你们是怎么找来部落的。我不是留了张木片，上面写着‘不要救我’么？”

“……不要救我？”

“嗯，不然嘞？”

“……”

片刻后，火塘边传来拳拳到肉的“砰砰”声，有人问：“大熊部落的人怎么打起来了？新来的两个一起打熊帕？”

岩看了一眼：“别管他们。”

***

次日。

林烁领了三个熊腿子和他们的熊来到河滩边。

这里有一道河弯，经过河水的多年冲刷，积累起厚厚一层淤泥，呈现出健康的油黑色。

林烁伸手抓了一把土，用指尖搓散，根据手感，他道：“这土不错。”

“你怎么知……”熊飒的话没说完，被熊帕拐了一肘子。

经过昨晚的打架、争吵、说清事实、抱头痛哭……重归于好后熊帕向两名兄弟传授了当熊腿子的独家秘笈。

“照我这么做，保准不挨打。”

熊飒半信半疑，他按照林烁的吩咐将杂草都砍倒，道：“呵，算我们瞎了眼，才把你这么凶残的人当小白脸。”

“谁让你长得太好看？”

“你该不会是整个部落里长得最好看又最能打的吧？我们太倒霉了！”

“太过分了，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么完美的人，这样让别人怎么活？”

“……”

旁边鞣制兽皮的人听到熊飒的话，忍不住往旁边挪了挪屁股，心道大熊部落的人说话怎么这么奇怪？

熊帕、熊下、熊飒三人看到他的动作，异口同声道：“看，他在嫉妒你！”

部落人：“……”

“少挑拨离间。”林烁制止了他们质朴而浮夸的马屁。

虽说昨晚喝醉了，但他并不是喝多了就不记事的人，早上起来后，林烁发现喵蛋被自己强行按在怀里，他一只手紧紧拽着猫的尾巴，掌心全是猫毛，手背上三条爪子印。

昨晚发生的一切渐渐浮现在脑海中。

林烁：毛子害我！

逃过了伏特加，却没逃过巫的果酒。

也怪巫的酒后劲太大，一缸果酒而已，哪来那么高酒精含量？

林烁想起这事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。

他指导熊帕三人把野草全砍干净，用叉子叉到一边，晒干。

拍拍高高的草垛，林烁让人坐下，道：“昨晚的事，是我不对。”

居然和我们道歉？三人心中浮现出喜悦。

只见林烁举起手，保证道：“我，林烁，在此发誓，以后打熊不喝酒，喝酒不打熊。”

“呜……”熊飒没忍住哭出声来，他用沾满泥土的手抹掉眼泪，道：“所以还是要打我们？”

“这个……”林烁道：“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句名言，叫棍棒底下出好熊腿子？”

“没听过QaQ”

因为是开荒，头一天的工作量不太大，圈出五亩左右的良田，将上面的杂草砍倒，放在一旁晒干就行。

以后这些干草烧成灰，可以作为钾肥使用。

熊帕三人力气大，放地球上熟练老农三天才能干完的活，他们毛手毛脚的，一上午就干得差不多。

林烁再次感叹起自己收熊腿子这个明智决定。

“好了，”他道：“熊留下，人可以做自己的事了。”

“或者人留下，熊出去放风也行，你们自己决定。”

熊帕嘟囔了一声狡猾，对棕熊道：“帕，你们出去掏蜂窝吧，部落这边熊少，蜂窝肯定很多。”

“嗷！”棕熊欢快地叫了一声，熊爪刨干净最后一块地，看都不看主人一样，像只哈士奇一样朝林子里跑去。

林烁听到有蜂蜜，大声道：“等等，蜂蜜掏回来分我一半！我要做蜜汁烤肉！”

他美滋滋回到石山下，还没来得及上山，被一个眼角布满皱纹、手指粗糙的老人叫住了

“先祖，我是石匠。”

“哦，”林烁想起来了，他之前答应石柱把半自动□□教给部落，后来回到基地也没忘，托蔺泽找人重新修改了图纸，去掉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零构件，设计出了一款最适合部落人使用的弩。

只是回来后就喝酒打熊，还没顾得上拿出设计图。

“过来坐。”林烁找了块干净地方，随手折了根树枝，在地上写写画画。

“你是想问这个弓.弩的事吧？”他道；“来，我告诉你怎么做。”

石匠怀里抱着林烁扔给自己的十字.弩，跟随他的图画在脑袋里构造，越构造越神奇，想不到一把普通的弓，可以有这么巧妙的设计、这么复杂的结构。

“懂了么？”林烁写完一抬头，被吓了一跳。

老头儿两眼亮闪闪道：“先祖，你太厉害了，我可以拜你为师么？”

林烁：“不必了不必了，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随时问我。”

“要的。”

林烁拒绝，石匠非要拜师，拉拉扯扯间风经过石山，惊讶道：“石匠阿伯？”

林烁这才想起来石匠就是从“外面”的沙眼里捡到风的那个人，他改口：“答应你也行，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
“先祖你说！”

“和我讲‘外面’的事。”

“好。”

“还有风小时候的事。”

“没问题。”

“还有……”林烁本想再加上巫，不过想想还是算了，距离临时任务“找出巫的秘密”时限还剩下好几个月，没必要打草惊蛇。

他道：“那就这样吧，徒弟。”

风见两人一直在嘀嘀咕咕，忍不住走近。他刚才在和部落里其他战士练习搏斗，额发微湿，下巴上挂着一滴将落不落的汗珠。

“你们在说什么？”

“来来来，”石匠招手，拉着林烁道：“我已经拜先祖为师了。”

“所以从今天起，先祖不光是你的先祖，还是你的祖师爷爷，明白么？”

风：“……”

晴天霹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