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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关键证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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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·伯特兰画廊的展品度过了一个相对平静的夜晚。但此刻,黎明降临巴黎,随着欢快的一声闷响,画廊里最新也最吵闹的展品回来了。

博士隔门张望,发现他就在他想来的地方。这比他想象中还糟糕。塔迪斯能够恰好来到博士要它去的地方,说明时空连续体出了什么非常严重的大问题。

十二个碎片斯卡罗斯之间的接合面正在构成贯穿地球史的因果链。这说明了两点。第一,时间旅行会变得轻而易举,只要博士不介意遇见许多戴假发的胡言乱语的疯子。第二,斯卡罗斯的计划正在收网。

“分隔我们的那些世纪将被填平?”他对K9嘟囔道,“我非常不喜欢这个说法。”

博士走出M·伯特兰画廊,转身关上门,伸手到门上方的警报器里,找到被音速起子切断的电线,把两端重新缠在一起,从头到尾他都像个清清白白的孩子,一整个下午没有打碎任何东西,表现异常良好。

“分隔我们的那些世纪?”他又嘟囔道,擦掉门把手上的指纹。

他以最忧心忡忡的闲逛步态走进巴黎。

博士从圣母院门前走过时依然忧心忡忡。他走到一个路口,站在一家小餐馆外,吸了一口空气。左手边是卢浮宫,右手边是城堡。他考虑要不要直接去找伯爵对质,亮出满嘴白牙,希望有什么精彩点子自己跳进脑海。或者,他可以去确认一下,蒙娜丽莎是不是仍旧缺席,没有坐在她应该在的位置上傻笑。这个主意似乎不赖。

博士有点悲伤,因为他决定先做最合乎逻辑的事情。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,转身从小餐馆门前走开。

小餐馆里,罗曼娜睁开眼睛,发现有人在她桌上放了一杯新煮的咖啡。她抬起朦胧的视线,心想脑袋为什么痛得这么厉害,随即注意到店主平静地在桌子间忙活,清理已经扫成堆的玻璃碎片。她朝老先生微笑。老先生朝她无可无不可地微微耸肩,继续扫地。

她怀着感激喝了一口咖啡,心想不知道巴黎有没有培根三明治。博士不见踪影。一方面,要是能知道她不会永远搁浅在这儿当然是好事;但另一方面,此刻她恐怕受不了他雷鸣般的大嗓门。

她望向达根,达根摊手摊脚地趴在隔壁桌上睡得正香。他在打鼾。他总算有一刻看起来很平静了。罗曼娜发觉自己不由对他露出怜爱的笑容。达根迟钝归迟钝,但人并不坏。不。闭嘴。你要染上博士的坏毛病了。接下来你是不是要问我们能不能留下他?

她走到打鼾的警探身旁,注意到店主也在他桌上放了一杯咖啡。

“醒一醒,”她悄声说,“你的咖啡要凉了。”

没有反应。

她轻轻拍了一下达根的肩膀。达根一跃而起,从口袋里拔出手枪,咖啡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。

罗曼娜皱起眉头。今天所有声音似乎都比平时更刺耳。

“怎么了?”达根吼道,摆出战斗姿势转了一圈。

店主精准地从他脚边扫掉咖啡杯的残骸。

罗曼娜把她的咖啡递给达根。“来,喝口咖啡。”

达根喝了一大口,用手背擦擦嘴,然后一屁股坐了回去,沮丧得像条老猎犬。“算了,我累了。”

他回想起队长有一次责备他说,“达根,你这种人啊,从椅子里掉出去就肯定要摔在地上”。达根一直觉得这个评价有点不公平,但事实却摆在面前。“上面派我来巴黎看看艺术界有没有出什么稀奇事。结果你猜怎么着?《蒙娜丽莎》在我的鼻子底下被人偷走了。我都不觉得稀奇了。”

达根又喝了一大口罗曼娜的咖啡,放下杯子。罗曼娜渴望地伸手去拿,痛苦地发现杯子已经空了。

“很好,”她精神抖擞地说,“既然你已经喝完了我的咖啡,那咱们就出发去找《蒙娜丽莎》吧,可以吗?”

“哪一幅呢?”达根吼道,罗曼娜觉得他的嗓门实在有点大。“我看见有七幅!”他的拳头开始有节奏地捶打桌面。她真希望他能别这么做。“七幅!蒙娜!丽莎!”天哪,他还越来越起劲了。“你说我们今天还会看见什么?六个埃菲尔铁塔跑来跑去?”

“真正的《蒙娜丽莎》,”罗曼娜咬牙切齿喃喃道,“咱们去找最初的那一幅。”

“但另外那几幅该怎么解释呢?”达根开始抱怨。

罗曼娜闭上眼睛,考虑重生。也许就能赶走眼皮底下的剧痛了。博士的生活莫非就是这个样子?永远有人跟着他,不停被显而易见的问题骚扰。唔,是吗?现在该怎么办,罗曼娜?这到底是什么意思,罗曼娜?我们该怎么拯救这颗星球,罗曼娜?她飞快地从一数到一千万,然后答道:“哦,我猜斯卡列奥尼先找到七个买家,然后跳回过去,和列奥纳多聊了聊,让他又画了六幅,封在地下室里让画正常增龄,再偷走卢浮宫的那一幅,最后卖出所有七幅,获取巨额利润。听起来很合理吧?”

对,非常合理。达根挤出酸溜溜的表情。“我以前做的是离婚调查,”他郁闷地嘟囔道,“和这个真是不一样。”

店主慢吞吞地走过来,给罗曼娜加了一杯咖啡。天堂。

“按照我的看法,”罗曼娜边想边说,“我的推理里只有一个漏洞。”

“接着说,给我一个惊喜。”

达根伸手去拿罗曼娜的咖啡,被罗曼娜一巴掌拍开。

“克伦斯基的装置不是一台有效的时间机器。”

“继续给我惊喜。”

“呃……”罗曼娜捻起两颗方糖。“你可以让两个相接的时间连续体以不同速率运行,但没有场接合面稳定器,你就无法跨越不同的连续体。”

“什么稳定器?就无法什么?”

她让两颗方糖互相碰撞。它们和达根一样顽固而结实。她把方糖扔进咖啡,用调羹搅了搅,直到糖块彻底溶解。“差不多就是这样吧,我估计,”她喝着咖啡说,“走,咱们去城堡,你在那儿至少有人可揍。”

罗曼娜和达根走向城堡的当口,博士在塞纳河对面穿过了一段繁忙的街道。两名游客请他帮忙拍照。他拍完照,然后跑过新桥继续前进。

博物馆喜欢吹嘘他们拥有的物品,对他们缺少的物品却往往沉默到了羞怯的地步。《蒙娜丽莎》被盗即将成为全世界最大的新闻,但从外表看,卢浮宫和平时没有多少区别。只是多了几辆停得很不规范的警车。博物馆内,《蒙娜丽莎》展廊挂出“关闭”牌子,没有进一步的解释。有人在附近放了个画架布告,说有些特别可爱的荷兰烂水果画正在展出,失望的游客不妨去欣赏一下。游客基本上都没有去。

哈里森·曼德尔觉得有点被艾莲娜吓住了。

艾莲娜和大多数巴黎人一样,似乎没有工作,或者就算有,工作内容也只是去办公室,轻吻其他人的面颊问好,然后出门喝咖啡。她有用不完的时间可以拖着他去欣赏艺术,希望他能陶醉于艺术的怀抱之中。

大多数艺术作品看着还行,但对他来说只是可有可无。

他对卢浮宫是真的心怀恐惧。这地方看上去太巨大了。有那么多展品能让艾莲娜说出无数精辟见解,然后等待他说点什么前言还算能搭后语的看法。他只好尽他所能,傻乎乎地嘟囔两句,然后被拖着走向下一件展品。卢浮宫里有件什么东西,将要对他造成的影响被艾莲娜称之为“巴黎的纯美瞬间,会永远改变你的人生”。他有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,在他得到这种感觉之前,他们是绝对不会停下的。实话实说,哈里森心想,我更愿意让我的人生保持原状。

他们来到卢浮宫,他不禁注意到了有那么多警车停在门前。

“哦,多半是警察在闹罢工。”艾莲娜说,好像这是什么寻常事。

他们走得更近了,他注意到有很多忧心忡忡的人在门外交头接耳。

“哦,多半是博物馆员工在闹罢工。”艾莲娜说,好像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。

他们走得越来越近,哈里森看见一名记者面对直播人员站着。

“哦,多半是《蒙娜丽莎》又被偷了。”艾莲娜说,好像又少了一件需要担心的事情。

博士跑向卢浮宫,他注意到门外停了许多警车。警察和交通管理员之间将爆发耸肩大战。博士经过人群时,听见“《蒙娜丽莎》……被偷”这几个字,他一头冲进博物馆。

正如昂丽耶特夫人后来告诉猫的,那天她几乎无事可做。对她精挑细选的“除《蒙娜丽莎》外的卢浮宫珍藏”高级游览感兴趣的人少得可怜。她耐心地向毛团伙伴们解释说,这恐怕是它们最近吃到的最后一顿三文鱼了。“《蒙娜丽莎》要是找不回来,”她叹息道,“咱们就只能吃沙丁鱼罐头了。”

猫咪懵懂地看了她一眼,低头接着吃三文鱼。三文鱼会有的,它们知道这个。

对昂丽耶特夫人来说,这一天过得可怕而陌生,围巾怪人的突然出现更是雪上加霜。“他吓了我一跳,”她对猫咪说,“你们不会喜欢他的。”

猫咪表示同意。这家伙听着像个爱狗的。

昂丽耶特夫人实在无事可做,只能紧张地绕着几个警察转来转去,企图问出点最微不足道的八卦。她像小鸟似的兜圈,想和他们搭话,但他们始终对她置之不理。博士突然在她的胳膊肘旁边出现,她顿时警觉起来。

“不好意思,”他吼道,显然是企图悄声说话却一败涂地。

昂丽耶特夫人发出消声后的惊叫。

“昨天夜里你有没有看见两个人尝试阻止《蒙娜丽莎》被盗?”

“先生?”昂丽耶特夫人诧异地说。

她看见一名警探转身,突然注意到了他们。眼看要酿成灾难。打听名画失窃的详情细节是一码事。主持精挑细选的高级游览的官方导游被控参与犯罪就是另一码事了。灾难。

要是这个无可救药的疯子有情报,她希望能悄悄地告诉她。可他这架势却像是要驾驶喷气机降落。这男人就好像图卢兹-洛特雷克的肖像画突然活过来跌落凡尘,显然只知道如何吸引众人的目光。

“我是说,”他声如雷鸣,在两个高度挥舞双手,“有没有见过一个话特别多的漂亮姑娘和一个喜欢动手的年轻男人?”

他模仿打人的动作。昂丽耶特夫人轻声尖叫。望着他们的警探推了推同伴,两人一起看着他们,赤贫朝昂丽耶特夫人又逼近了一步。

“我知道这幅画会被盗,”男人对她和整个展厅说,“我一听说窃案即将发生,就派我的两个朋友来阻止,看样子他们没有成功。真是谁也指望不上啊。”他露出忧伤而烦恼的表情。“我说,你有没有看见他们去哪儿了?”

昂丽耶特夫人注意到那两个警探又在通知他们的同伴。所有警察都放下咖啡,慢慢走向她和怪人。

“没有,先生,”她连忙说,“但我认为,你最好和警察谈一谈。他们就在你背后,我……”

“呸!”男人没有理会她,发出相当有法国味道的轻蔑哼声。“不,抱歉,没时间。”他摆摆手,后退两步,突然露出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“一切都会好起来”笑容。“我很想留下和你聊聊天,但人类等着我去拯救呢……先走一步!”他挥挥手,走出展厅。

几名警探目送他离开。其中一个喝掉最后一口咖啡,跟着跑了出去。

昂丽耶特夫人松了一口气,发现空荡荡的展厅里只剩下了她,她大致明白外面有更激动人心的事情正在发生。有那么几秒钟,她觉得很悲哀。但她早就习惯了孤独。

“那男人,”昂丽耶特夫人后来对猫说,“他昨天在卢浮宫谈论宇宙,今天担心的是整个人类。”她爱抚着一条不怎么情愿的尾巴。“说起来,我猜他其实是法国人。”

博士穿梭于玛黑区错综复杂的街道之中,没有觉察到警察在跟踪他。他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,停下为旅行团拍合影,不知道警车电台正在播报他的体貌特征(每次重复都变得更加离奇)。

一名警探坐在一家小餐馆外,就着白兰地消磨时间。他看着全巴黎通缉榜上排名第三的男人蹓跶过,起身进店堂去打电话。

他要通知斯卡列奥尼伯爵。博士来了。

博士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那家小餐馆。店堂里挤满了清晨来光顾的客人,他们有些人在以清晨问好的架势互拍肩膀,有些人躲在角落里吞云吐雾,有些人围着电视机,博士完全没有注意到电视正在重播《蒙娜丽莎》被盗的新闻,画面里不但有那幅油画,还有一张颇为模糊的照片:与罗曼娜和达根相似得让人担忧的两个人正在翻墙。

博士径直走向吧台。“老板!”他叫道。“有没有见过昨天和我在一起的那两个人?”

店主盯着博士,苍老的面孔全无表情。

“你肯定记得,”博士哄骗道,“我们不停举手投降、遭受攻击和打碎东西。”

店主冷漠地耸耸肩。他从台子上拿起一个碎酒瓶的上半截,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,然后扔进垃圾筒。这是他对整件事的全部看法。

“啊哈。我明白了。”博士不肯放过他。“有没有凑巧看见他们朝哪个方向去了?”

店主又耸耸肩,像是完全没听见似的,慢吞吞地走到一个角落里,在一堆纸屑里翻找什么,从齿缝里呼呼吹气。他完全忽视了博士。博士从来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,但巴黎却很擅长这种事。

“谢谢,”博士对空气说,“非常感谢。”

博士环顾店堂。对,他们肯定会回来的。罗曼娜有理智。他们随时都会回来。这会儿多半是去购物了。

“他们不可能蠢到回城堡去吧?”

店主走回来,从吧台上把一张揉皱的纸推给博士。博士读了起来。

“亲爱的博士,我们回城——”他冷哼一声,把纸条塞进衣袋,挥手表示感谢,转身跑出小餐馆。

卡洛斯·斯卡列奥尼伯爵望着枪口下的罗曼娜和达根,双方之间隔着一张堆满了法式点心的餐桌。他喝着最喜欢的花草茶,仁慈而高兴地打量着他们,听着赫尔曼骄傲地讲述抓获两人的经过。

他们的衣服被扯破了,看起来可怜到了极点。赫尔曼押着高举双手的两人进来,伯爵本来以为送来的会是三分钟嫩煮蛋。不过这样也挺好。他拿了个羊角面包,厚厚地涂上黄油,然后塞进嘴里。

“……警报就立刻响了,阁下。”赫尔曼说,连他似乎都觉得很好笑。“男人半个身子刚钻进窗户,女人还在外面。”罗曼娜和达根想到那段,不由皱眉。“我猜您也许想和他们谈谈,于是叫看门狗退下。”一丝懊恼。“他们不可能是职业罪犯,阁下。”赫尔曼咔哒一并鞋跟,结束了他的发言。

罗曼娜望着羊角面包,面粉、鸡蛋、糖分和脂肪的美妙结合体,能够提供足量的复杂碳水化合物和蛋白质,应该可以止住脑袋想抛弃身体逃跑的念头。她责备地瞪着达根。她找到一截矮墙,想办法让两人翻过镶着碎酒瓶的墙头,带着达根安全地穿过植物茂盛的花园,蹑手蹑脚地经过孔雀,甚至发现了一扇小窗户,用音速起子三两下就能打开。但她正要去拿音速起子,达根就砸碎了那扇窗户,所有努力立刻彻底白费。

她盯着那张餐桌。能坐下二十四个人,至少有四百七十年历史,有几块地方在上个世纪重新上漆,一条桌腿更换过。桌上只摆了两套餐具。一头属于伯爵,另一头的盘子上是个被切成细条的羊角面包。雍容华贵的伯爵夫人坐在椅子上,对他们视而不见。

伯爵撕开又一个羊角面包,抹上果酱塞进嘴里。他的心情好得出奇。他舔掉沾在指尖上的果酱,然后喜滋滋地轻敲桌面。他开口说话,音调比蜂蜜还要甜美。

他对罗曼娜说:“我亲爱的,你要来我家做客,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……呃……恐怕很难称得上偷偷摸摸的吧。你只需要敲敲门就行。”笑容投射出百分之七十三的和蔼和最细微的一丝责难。“我这人最喜欢结交新朋友了。实话实说,我正准备打听一下有没有派对值得去呢。”

“听着,斯卡列奥尼!”达根大喝道。

伯爵从天鹅绒吸烟服上掸掉面包屑。“我正在和这位年轻女士说话。”伯爵的笑容变得危险。他站起身,彬彬有礼地朝罗曼娜鞠个躬,请她到他旁边坐下。

伯爵夫人仪态万方地翻过一页报纸,对房间里的所有事情视而不见。

罗曼娜坐下,依然没精打采地高举双手。

“啧啧,”伯爵打个手势,示意她当然可以放下双手了。

他们毕竟是朋友嘛。

罗曼娜感激地放下双手。

达根也放下双手,但挨了赫尔曼的狠狠一戳,他明白伯爵的善心并没有笼罩他。达根郁闷地重新抬起胳膊。

伯爵递给罗曼娜一个盘子,朝餐桌打个手势。她急不可耐地开始寻找桌上最不可思议的点心。选择太多了,她最后选中的点心像是一艘帆船,货物是蛋奶冻,风帆是挂糖衣的水果。好吃得简直讨厌。

伯爵俯身凑近她。伯爵夫人丝毫不为所动。

“我亲爱的,”伯爵亲昵地喃喃道,“我认为你对我非常有用。”

接着说,罗曼娜心想。她也许被搁浅在时间里,只能自己一个人冒险,但她遇到的恶党显然比博士的那些敌人有格调得多。达夫罗斯可曾端出过水果盘款待客人?不,他没有。

“你最好别碰她。”墙边的达根吼道。多半是没话找话,罗曼娜心想。祝你好运。

“你给我安静。”伯爵低声说,像是对待一条未经训练的野狗。

“谢谢,”罗曼娜安慰达根道,“但我能照顾好自己。那样我还更安心点。”他像是受到了伤害,但罗曼娜没有注意到。她刚发现了一块奇异果。嗯,美味。

伯爵专注地盯着罗曼娜,换上最亲切的笑容。“如何,我亲爱的?”

“如何什么?”罗曼娜塞了一嘴食物。

“我相信你拥有某些非常特别的知识,对我能派上无比巨大的用处。”

“谁?我?”罗曼娜一脸天真地看着他。

伯爵继续凑近她,迷人,甚至催眠。他的笑容完美地混合了尊重和懊悔,因此她绝对不可能信任他。“我指的是时间工程学。我相信你在时间旅行方面相当有权威。”

“听我说,我那只是开玩笑的!”达根绝望地叫道。“她什么也不知道。”

“达根说得对。这方面我和他一样无知。”罗曼娜不情愿地放下点心,坚决地推开盘子。她的语气比冰糕还要冷。“非常抱歉,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到那个印象的。”

“不,不,不,抵赖是没有用的。”伯爵的笑容也在应和。他停下来,表情有点尴尬,像是有人即将背叛信任。“你的朋友,博士,他说漏了嘴。”

“博士!”他还活着。但……“但他在……”呃,在哪儿都有可能。

“在16世纪的佛罗伦萨?”伯爵得意扬扬地替她说完。“对,我——”他清清嗓子——“我们就是在那儿遇见他的。”

伯爵夫人依然无法从报纸上抬起头。就算事件转变让她吃了一惊,她也找到了办法置之不理。

伯爵和罗曼娜互视良久。罗曼娜的眼睛不像以前那样神采奕奕,但伯爵看得出她正在疯狂思索,把一些事实嵌入应有的位置,再打开另一些窗口。有点像她上次打开中国迷盒的样子。慢慢来,我亲爱的,他用笑容说。我们有很多任务要一起完成,我希望咱们能从相互了解开始。

达根忍不住发出声音。“其他人能加入对话吗,还是需要先拿到许可证?”

伯爵皱了皱眉头,像是听见乐队里有一把跑调的小提琴。“赫尔曼,英国佬要是再插嘴,就宰了他。”

赫尔曼开心地点点头。达根闭上嘴巴。

伯爵站起身,彬彬有礼地走到罗曼娜身旁,帮罗曼娜拉开椅子。伯爵夫人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。“现在,我亲爱的,请您屈尊下楼,帮我仔细查看一下那台装置吧。”

罗曼娜优雅地站起身。“要是我拒绝呢?”

伯爵忍住哈欠。“哦,非得逼我做出些粗俗的威胁?就这么说吧,要是能够帮你下定决心,我可以将巴黎夷为平地。”

“我应该相信你能做到这个?”

“唔,”伯爵嘲弄道,“在你看见我的装置之前是不会知道答案的,你说呢?”他带着罗曼娜走向房门,然后朝达根点点头。“赫尔曼,带上他。”

房间里只剩下了伯爵夫人,她望着羊角面包的残骸,抽出一根香烟插进烟嘴,但没有点火。

对尼科莱·克伦斯基教授来说,这就是最后一根稻草。短短几个月前,各种机构还在排队求他参加研讨会。现在他从自己的实验室里被拉开,让一个女学生评价他的工作。

伯爵带着两个陌生人冲进来。男人衣冠不整,垂头丧气,仿佛刚和初等相对论艰苦搏杀了一整天。女学生一脸满不在乎,就好像只是路过,出于礼貌来看一眼新修整好的靠背椅。

克伦斯基想插嘴,但伯爵露出最危险的笑容,尼科莱立刻记起赫尔曼手里的枪,这把枪正指着那个手背能碰到地面的野蛮人。

伯爵刚走进实验室的时候,克伦斯基就端起了他能找到的唯一武器,也就是知识。他有理由,能解释为什么还没开始改造克伦斯基加速器。不是借口,而是理由。他拿得出言之有物的问题和值得关注的重点,他有难以解决的疑点和需要讨论的事情。但他只来得及说出一个“可是”,伯爵就用嘘声赶开了他。没关系,现在不是时候。这位年轻女士要看一眼你的研究,然后告诉我她有什么想法。

前所未有的羞辱压垮了克伦斯基,他沮丧地跌坐在一把高脚凳上。

“他能做到吗?”蓬头垢面的原始人咬牙切齿地说。

“做到什么?”正在摆弄压缩器的女学生答道。

“摧毁巴黎?”

“用这堆破烂?”她嗤笑道。

“对。”

“毫无问题。”她退后一步,厌恶地皱起鼻子。

摧毁巴黎?胡说八道什么。克伦斯基认为他必须为自己辩解。他站起身,但伯爵的笑容逼着他立刻坐了回去。他依然坚定不移地相信,克伦斯基过程掌握着人类救赎的钥匙。小鸡实验一号证明了这一点。都怪伯爵,事情拐上了令人担忧的轨道,没错,但摧毁巴黎?多么恐怖的指控,就仿佛他,尼科莱·克伦斯基会允许这种事发生似的!这姑娘太欠教育了。伯爵肯定看得出她的话是多么荒谬。

但她还在说个没完,声音里有一丝沮丧。“要是他愿意,他可以用未稳定的时间场夷平整个城市。”

唔,对,他认为她说得也有道理,但你必须使出十二万分的力量。他得反驳一句才行。

蛮牛般的男人嘲笑道:“你不会真的相信什么时间旅行的狗屁吧?”

“你相信木料来自树木吗?”姑娘反问。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所谓从小到大就知道的事实。”她叹道。

克伦斯基尽管还在生她的气,但忽然喜欢上了她。等他驳得她哑口无言,他也许——只是也许——会考虑让她加入研究小组。

伯爵打断他们的交谈。“你明白我说的是实话了吧,我亲爱的?”

姑娘转向他。“指的是你能摧毁巴黎吗?对。”

够了。他不但需要而且必须得到一个解释。“你们为什么三句话不离毁灭?你在拿我的研究干什么?”

伯爵清清嗓子,像是想掩饰孩童引发的轻量级社交尴尬,然后对克伦斯基露出最诱人的笑容。“教授,这样吧,我会演示给你看的。现在你能去检查一下场生成器吗?”

第一次见面的时候,伯爵也用这种语气请教授过目甜酒清单。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了。

教授从高脚凳上起身,带着他能聚集起的所有矜持,硬邦邦地走向场生成器。他的研究工作在接受审查,他不知如何是好。尽管地下室里弥漫着威胁的气息,但那姑娘和伯爵也许——只是也许——真的发现了什么,比方说,他的场生成器有什么缺点,有可能会造成伤害。他尼科莱·克伦斯基毕竟不是完人,也许确实有所疏忽。夜以继日地工作,缺少睡眠。唔,要是真的存在缺陷,他愿意承担责任。好吧,部分责任。

但不会有的。一切都很正常。至少他这么认为。

他站在装置中心,拍了拍头顶上方三个尖头中的一个,只是为了确定它很结实。对。克伦斯基加速器运行得很正常。

他直起腰,欣喜地看见伯爵在对他微笑。

然后伯爵说了一句话,这句话会在克伦斯基的余生中永远折磨他。

“现在让你看看我怎么对付傻瓜。”

伯爵拨动了一个开关。

“不!”克伦斯基绝望大叫。“别动那个开——”

关。

有一瞬间,什么也没有发生。接下来的许多年,也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尼科莱·克伦斯基把全部余生都用在了等死上。

他站在机器中心,望着那四张脸盯着他。四张脸全都凝固在那里,一动不动地盯着他。

每一年,其中一张脸会眨一次眼睛。眨眼是轮流发生的,就像季节更迭。蠢笨男人,聪明姑娘,然后是赫尔曼。伯爵从来不眨眼。克伦斯基直到这会儿才发现伯爵从来不眨眼。

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确实是他傻。不过他现在有许多时间可以反思错误了。他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制作场接合面稳定器。伯爵经常提醒他,但他每次都只是点点头,说已经排在计划里了。事实上这个任务很复杂,而他有那么多其他工作要做。他和自己争辩过,说到底,设备运行时,你为什么会需要跨越两个时间场呢?

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,他被困在运行中的加速器里,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脱身。时间泡外,他的生命在刹那之间流逝。他试着想象那幅景象,他的五官变得模糊,四肢开始抽搐,头发变长,皮肤松弛。

但是在时间泡内,生命还是以正常的速度流逝。

什么都没有发生。

直到永远。

他有漫长的时间可以反思错误。他在哪些事情上犯了错,哪些事情他可以做得更好。有什么话他该说但没说。讽刺的是,他现在有时间制作场接合面稳定器了,却没有办法去实现。第一天,他翻遍了所有衣袋。两支铅笔,一张纸。他花了几十年在那张纸上写下文字和公式,告诉外面的人如何制造场接合面稳定器,及时拯救他的性命。他朝他们挥舞那张纸,但他知道,就算他这么做了,尽管他在时间理论方面做出了重大突破,把所有信息都写在了这张纸的一面上,但依然无济于事。阅读文字和做出反应需要时间,讨论公式需要时间,哪怕是找螺丝刀也需要时间,等他们完成这些任务,他早就死了。

时间流逝,对他们来说那么快,对克伦斯基来说又那么慢。

他太无聊了。他背诵实验室里的所有东西。他花了许多天盯着随便靠在墙边的《蒙娜丽莎》。从来没有人像克伦斯基那样看过这幅画,他眯着眼睛查看背景里那座神秘城市的圆顶和河谷。那是个什么世界,什么人幻想中的岩石?

克伦斯基永远不会知道答案,但他在脑海中去了那里千万次。他在时间泡的范围内踱来踱去,回想童年时走过布达佩斯大街小巷的情形。他努力回忆歌曲和书籍。他祈求饥饿或缺水能杀死他。

但没有。

接下来的几十年,他发出的最后一个音回荡在空气中。“关”。要是能被记录下来,将是多么著名的遗言。

有时候他坐在平台上。有时候他睡在平台上。然后重新站起来。满腹悔恨。新的一天开始。没有尽头的一天。

有好几年,他望着姑娘伸出手,想穿过气泡抓住他。她的手每天都在接近。总算是值得一看的东西。当然,他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什么。她的手花了那么久才伸得那么远。然后,某一个月,它停下了。

没有场接合面稳定器,他告诉姑娘。他知道那只手将在哪一周的哪一天停下,为此准备了一场演说。他伸出手,用指尖去迎接她的指尖。也许不可能的奇迹终究会发生,她突破了时间泡。

接下来的好几年,他望着那只手慢慢缩回去。完了。结束。放弃。扔下他。永远孤独一人。

他看着自己的手,已经衰老的手。皮肤薄得像是羊皮纸。骨头酸痛。但还不够。前面还有许多时间等着他。

他想起医生们的告诫。尼科莱,你必须少吃点这个,尼科莱,你必须少喝点那个。你不想年纪轻轻就死去吧。后悔莫及啊,为什么要听他们的话?到了最后,根本没有什么区别。

他等待了那么久。

他望着外面四个人的面容。他经常这么做。赫尔曼,冷漠,好奇。他到死也不知道管家究竟在想什么。

蛮牛,克伦斯基始终不知道他叫什么,他困惑地盯着教授看了几十年。

姑娘,伸手来抓他的女孩,惊恐地盯着他,慢慢地、慢慢地领悟了真相。

伯爵向整个实验室绽放灿烂笑容,就好像尼科莱·克伦斯基教授的恐怖死法是个绝妙的玩笑。“现在让你看看我怎么对付傻瓜。”

傻瓜?有时候他会不满于伯爵的裁定,有时候他会在苦闷中接受:对,他也许确实是个傻瓜。他朝伯爵尖叫怒骂。他撰写史诗,写在承载克伦斯基最后公式那张纸的背面。但到了最后,他只是不停尖叫。

伯爵唯一的反应令人吃惊。他从不眨眼,教授已经知道了。但有一次,他朝教授使了个眼色。

最后,尼科莱·克伦斯基教授死于无聊。

他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斯卡列奥尼伯爵的面容。还有他的微笑。那个永远不变的恐怖微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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