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
商喜头痛欲裂，浑身轻飘飘的像是悬在云端似的。

耳畔传来司命仙君的声音。

“他救你一命，你还他一命，上溪，是时候该回来了。”

回去？回哪儿去？

她不要回去……

爹爹……哥哥……

……

听闻上溪小仙娥报恩回来，已经在自己屋子里闷了整整七日了。

众多瞧不起她等着看笑话的小仙娥们等得无趣，渐渐地也都把心思转到别的事情上了。

紧闭了七天的房门被人轻轻推开。

“上溪，想什么呢？”

上溪……

哦，是在唤她。

她是九重天的上溪小仙娥，不是辰国王宫里的商喜公主。

上溪回头看向不请自来之人，咬了咬唇，终究还是犹豫着打了个招呼，“司命仙君……我……”

看着她怅然若失的神情，司命哪能发现不了什么异样。

“怎么，人间一场大梦，还没醒过来吗？”

醒来？怎么醒来呢。

就好像从前看的话本子似的，正到了兴头处，忽然看到一句且听下回分解，便再也没了下文。

“我只是觉得，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，我想……”上溪小心翼翼地仰头看他，“我想回去。”

想回去？

司命有些不解，他不明白为什么下界的神仙无一例外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。

人间有什么好，怎么都想回去。

“天上一日，人间一年，如今七年已过，早已物是人非，你就算回去又能如何？”

已经七年了吗……

上溪怅然若失，只觉得心口闷痛。

不知爹爹是否还好好活着，不知哥哥们是否安然无恙。

她真的……很想知道啊。

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心思，司命笑着说：“说来也巧，我近日新得了个宝贝镜子，能看到心中所思之人，你想看看吗？”

心中所思之人……

上溪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儒雅清俊的男人，眸中不自觉地覆上了一层憧憬之色。

司命轻叹，“跟我来吧。”

上溪尾随司命仙君一路行至他的住处，沿途的景色熟悉又陌生。

仙雾缭绕，瑶池胜境，其实是很美的。

可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里少了点味道，那种味道只有人间才会有。

啊，那似乎是人间烟火气。

“这是望尘镜，上溪啊，把手放上去，心里想一会儿，就能看到你想见到的人了。”

不知怎么的，上溪在伸出手去的那一瞬间犹豫了。

她念着的人，在她死了之后也会思念她吗。

如果没有的话……

司命见她迟疑不决，自作主张地伸手将她的小手按在了镜面上。

上溪一怔，见那镜子似乎有了些朦胧的映像，赶忙闭上眼在心中默默沉思起来。

再睁开眼时，镜中景致已然清晰至极。

她看到了爹爹靠着苏太傅哭到颤抖的画面，看到了大哥正在桌前一笔一划勾勒画卷，画上的人是她。

她看到二哥冲锋陷阵，被敌军倾袭而来的长箭射穿了胸膛，看到四哥的骁骑营所向披靡，阻击敌情时尽数被困在阵中，险些全军覆没。

她看到三哥把她当年送的戏服放到了箱子最底层，再也没拿出来过……

阿妩没有出宫，日日在她身边照顾擦洗，时不时冲她说着话……

若若嫁了人，七年里每隔三日都会进宫来看她……

百岁进了天难楼，他说他要变强，这样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……

商喜再也不忍心看下去，蹲下身子已然泪流满面。

人间……

这才是她留恋的人间啊……

这里有她的牵挂，有好多好多她爱的人。

司命看着蹲在自己面前身子轻颤的少女，竟有些情不自禁地伸了手。

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鬓发的瞬间，理智驱使他顿住了。

“上溪啊，你……”

司命想说出什么安慰的话，声音却尽数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半个字来。

面对着上溪的时候他其实有点愧疚。

当初自己的确是为了让九重天免受魔族那个小混蛋的骚扰，权衡之下才推这个名叫上溪的小仙娥出去挡枪的。

可惜非但没能避免夜摇的骚扰，反倒让她深陷其中拔不出来了。

罪过啊，实在是罪过。

司命暗自感慨时，忽然见方才还抽抽噎噎的小仙娥忽地抬起头来，眸子晶亮地看着自己。

“仙君……”上溪吸了吸鼻子，因为哭得太过伤心，连声音都有些哑了，“是不是有人在叫我？”

司命一愣。

“没有啊，我没叫你啊……”

这里除了他就是她，哪能有什么人叫她呢。

谁料下一刻耳畔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，响喝行云，刺得人耳膜发疼。

这个声音司命可太熟悉了。

非但熟悉，他简直都要头疼死了。

“商喜你这个死丫头，叫了你那么久听不见说话是不是！”夜摇气急败坏，像是耐心已然全耗光了，“给我滚下来！”

还不等上溪反应过来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，只听头顶轰隆一声巨响，又是一道天雷恰好噼在了她身上。

熟悉的疼痛噼头盖脸砸在身上。

她总算知道自己在人间为什么这么怕打雷了，原来是被噼怕了。

夜摇这家伙……

一阵失重感传来，上溪坠落一阵之后浑身像是被人勐地拍在了地上，散架似的疼痛。

她低声咒骂道：“夜摇你到底在发什么疯……”

可疼死她了……

他救了她爹爹，她还了他真身，这不就算是扯平了吗，他又来招惹她作甚。

上溪扶着脑袋睁眼四下打量了一阵，恍然意识到周围的景致不知不觉间已然变得有些熟悉起来。

这是……

梧桐苑！是她的寝宫！

上溪双童轻颤，恍然见自己身边趴了个人正在浅眠，身形纤瘦，鬓角已然添了些银丝。

是阿妩……

她回来了吗，她真的回来了吗……

正在泪眼朦胧间，上溪听见门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，紧接着进来了个面若冠玉的年轻公子，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。

“娘，您已经在这儿跟她说了两个时辰的话了，还是先去歇息……”

少年的声音瞬间止住了。

他看见了什么……

那个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七载的娇弱美人，居然正歪着头默默打量着自己，眸光澄澈干净，比夜空的星子还要璀璨。

醒了……

公主醒了！